【双关】记忆复刻(上)

#一个关于关宏峰的梦

 

#感同身受的伪命题。

无法经历,无法触碰,无法体谅,无法感同身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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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.

关宏宇做了一个很长的梦。

 

一个关于关宏峰的梦。

 

2.

白炽灯明晃着无温度的光,打在墙面儿上。

 

墙体上提着五个赤红的潦草大字——为人民服务。作为曾经的“熟客”,关宏宇实在对这个场景太过熟悉。

 

直照下的冷光晃眼地疼,关宏宇恍惚了神,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。明明前一刻他还躺在床上睡得呼哧,臂弯里还环搂过温热的软乎,怀中人随呼吸起伏的背部隔着衣料,还贴在他的胸膛。

 

“好的,谢谢。”

 

熟悉的声音并不那么低沉,略有一丝疲惫的沙哑,是关宏峰的声音。他瞬间从恍惚中回了神,目光从赤红大字下移。穿一身黑色警服的人,有了色彩的比差,愈显得脸色比墙体还要灰白几分。没有血色的唇紧抿成一线,关宏峰眉头微隆着,郑重其事地半鞠下躬,朝电脑桌后同样穿着警察制服的人道谢。

 

“客气了,关队长。”桌后与关宏峰年纪相当的人,对他的郑重有几分诚惶,连忙起身与关宏峰交握过手道:“签完字罚金一交,您弟弟也就没事儿了。”

 

关宏峰苍白着脸没说话,只是又一次鞠躬致谢。

 

“哥。”过分憔悴的神色落在关宏宇眼里,猛地戳得他心底发疼。捂住疼痛翻搅的心口,关宏宇向前一步,试图抱住眼前的人,试图说些什么。

 

桌上整叠的黑色长风衣被关宏峰拿起,搁置在小臂上。关宏峰抬起低垂的眸,向他的方向淡淡扫过,目光却一点也不起波澜的,甚至没有回应他一句。

 

“哥。”提高音量又重复一句,他不明所以,莫名有些慌乱的,连迈了两三步要走到关宏峰面前。在能够到关宏峰的地方,他伸手一揽,再蓦地惊慌地睁大眼,看着他的手呈透明状,穿过关宏峰的身体。

 

为什么?他张大嘴巴却问不出。惶然间,他才骤然发现,眼前身着制服的关宏峰,是年轻而清俊的,没有那条贯穿脸颊的刀疤。

 

“宏宇。”

 

关宏峰终于看向他了,也开口了第一句话。他惶惶张大口想要回应一句,却发现那目光是直掠过他的,投向了业务厅的大门口。夜色黑稠,被大门以一线隔档在了光亮外。黑色T恤着身的人,便倚在大门口,处在半明半暗的交界,夹起指尖的烟对到嘴上猛吸几口,偏过冒了一圈青茬的脸嘲讽地递关宏峰一眼,颓废的,又桀骜不驯。

 

那是关宏宇,另一个关宏宇。

 

记忆的重锤敲击上脑子,砸得耳鸣嗡嗡。关宏宇站在第三人的视角,凉透了半个身子。此刻他清晰的意识到,站在门口的人,是过去的自己。

 

凌乱的记忆碎片拼接成画面,关宏宇从压箱底里翻腾出这一段,这是他们向两道分驰的起点。

 

母亲去世的第三年,他哥一路平步青云,凭着出色的工作能力,已坐到长丰支队炙手可热的一把手。而他刚往武警部队退伍出来,本能凭着本行谋份不错的工作,却既不愿意朝九晚五也不愿屈就别人做事,还在外晃荡着。部队里混惯了,出来他也梗着脖子不肯轻易收敛性子,向并不如他意的生活低头。倒买倒卖混点营生,他过着自己还成的逍遥日子,放纵酒色,沉沦浑噩还没有自知。

 

那时他活像个愤世嫉俗的小青年,只顾扎进头做自己那套,烦透了关宏峰拿捏着那副长兄如父的样子,跟个太平洋警察似地从生活规束到了工作,摆着“为人民服务”的大义凛然,简直像在看他这幅挣扎于生活不堪样的笑话。于是,关宏峰越是管束,他越是像拗口气似的,用着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,做得越发过分,企图去跳出关宏峰所划定的界线,让关宏峰知难放手。

 

两败俱伤,他最终得到了他企望的“成功”。

 

在他眼里如钢筋铁牢的关宏峰,在最后一次束缚住他这个挣扎顶撞着试图破笼的困兽后,选择了放开,任他冲撞出笼子。

 

回忆如大水冲垮堤坝,一瞬灭顶。溺水般地艰难喘息,关宏宇眼睁睁地看着过去的自己把带火星的烟头碾灭在脚下,慢慢仰高头,满面不屑地冷睨关宏峰一眼,即将脱口出尖锐如锥的话语。

 

不要,不要,他摇着头,半透明的掌晃过关宏宇的肩膀。

 

“关大队长。”不是一惯亲昵的“哥”,极尽嘲讽的哼声:“我在里面都听说了。带人抓我又保我出来,以为我会感激?从此乖乖服软?”

 

不是的,不是的,制止的手穿过说着伤人话的嘴巴,他苍白无力地阻止。

 

关宏峰转头看到关宏宇时,蓦然闪烁在眼里的光,噗嗤两下,像是烧了钨丝的灯泡,倏地一下灭了下去。

 

几欲递出风衣的手,收回攥紧。发白的脸色愈发惨白,关宏峰紧抿住唇,没有做出一句解释。

 

怎么会看不到呢?那样溢在眼里的关心,那样惨白的面色,那样挣扎着又收回的手。明明就在对立面,不过两步距离,怎么会看不到呢?骂只顾宣泄的自己一句猪油蒙心,再以这样的角度来回看自己,关宏宇只觉得无限荒唐。

 

“唉,别猫哭耗子假慈悲啊哥。”是看到了,用一双带情绪的眼看的。接连补上一句,这样的关心示弱,成了进一步攻击讽刺的武器。

 

最后一句得寸进尺的盖棺定论,让关宏峰眼底黯然的光,彻底寂灭。站在一旁无力阻止的关宏宇,恨不得揪起站在眼前这个自己,掼到地上,狠骂一句,关宏宇,你他妈混蛋!

 

再用折断筋骨的打法,要他清醒知错。

 

“是又怎样?”

 

关宏峰问出了一句“是又怎样”,神色漠漠的,像极了当初在天台上挨他一拳后的神情,不被理解,而高昂头颅的孤傲。

 

“关宏宇。”攥在棉毛面上的手指,根根蜷得关节发白,关宏峰收敛起浮在面上的情绪,像是最后的挽留,又像是斩断的决绝道:“没有谁能管谁一辈子。”

 

沉默对上关宏峰的眼睛,关宏宇转身已是应了他的决绝道:“这样最好。”

 

3.

关宏峰是站在原地,目送着关宏宇离开的。

 

直到冷风吹得仅着T恤的关宏宇搂住打颤的双肩走远,直到沉沉夜色彻底淡去关宏宇的身影,关宏峰仍站在原地。

 

不知站了多久,关宏峰一言不发地收回目光,低头从裤兜里掏出属于这个年代的老式翻盖手机,娴熟地拨出一串号码,拎到耳边附上,静待接通。

 

“喂?老关。”

 

是周巡的声音,还不那么沙哑,但仍是记忆中的大嗓门,带着血气方刚的活气。关宏宇记起,这是周巡当初和他所说的那15年的第六年,在2008年的刚入冬。

 

那会北京举办奥运会的那头热乎气还没过去。北京仍是管制得很严,他上赶着在那时候顶风作浪,多少有和关宏峰置气的成分。依稀记起当时的他又爱又恨着,对这位兄长是个什么看法。血缘的关系束缚得他们太紧,关宏峰当真是事事管着他,事事又压他一头,他自是不甘了,都是三十出头的大老爷们了,哪里还需要这样的管束。他当然想有转变,比肩上这位过分优秀的哥哥,但他仍有着对社会摸探不清的迷茫,存着那点自尊心,他不想向关宏峰伸手讨要什么,仅凭自己摸爬着寻找出路,乃至后来混出了个圆滑老道。

 

此时他回头来看看,三十出头的他,还跟个愣头青一样,不懂肩负责任,只顾自己的,拥着一帮兄弟快意恩仇,还活得跟人在江湖似的。养成这样的性子,多少有这个哥哥宠的责任,风雨都教这不表露的兄长扛了,多少次替他默默扫了尾,让他不知责任为何。

 

倔在口头心上,他仍没有忘记,那时在寻求转变中,生活拮据得要偶尔靠兄弟接济的他,顶风作浪想谋笔钱来,也是想在不久后的生日,为这位兄长添件过得去的礼物。

 

浪琴的机械男表,他想了许久又挑了许久的礼物。这件礼物藏掖着直到后来他开了物流公司,兄弟俩关系稍有缓和,他才别扭着装作随意挑选的礼物,送给了关宏峰。

 

而关宏峰戴上这块表,一戴就是许多年没有摘下。

 

骨子里同样的倔强,让他们闭住了口。如果他们肯多示弱一些,肯多吐露一些自己隐瞒起的艰难,他们不会蹉跎着错过这许多年。

 

他边听着关宏峰与周巡的对话,边回忆过那时的心境。关宏峰那边问起支队里的情况,与周巡聊完了工作上的话题,话锋一转又带到了关宏宇。面色骤然又冷下几分,关宏峰板着公事公办的语气道:“让那块的片警最近加大对盗版碟贩卖的打击力度,特别是关注到关宏宇的动向。如有再犯,同样严惩不贷。”

 

“老关,你才费心费力把你弟捞出来,真要这样对他?”周巡对这样的大义灭亲,实在百思不得其解。

 

“嗯。”关宏峰淡声应答着,甚至加重语气强调道:“让他们不用看我情面,管控严了,抓到他怕,抓到肯好好做事为止。”

 

嘿,真是他的亲哥。

 

关宏宇郁在胸间的气,一瞬间转作了噗嗤而出的笑意。眼前这张冷面,似乎泛出一圈柔光,在灯光映照下出奇的好看,好看得让他挪不开眼。

 

他的亲哥啊,原来从来就没有真正撒手过他。

 

是啊,也是在之后时常光顾看守所,而再无亲哥问津的日子里。他对着空落的四壁,渐渐明白,没有谁能管谁一辈子。

 

如果没了这点体悟,他也许不会真正开始去学着好好做事,学着为自己的人生负责。

 

4.

“欸哥,走亮堂的地儿。”

 

走到灯光昏暗处,关宏宇下意识地想拉住身侧人提醒。阻拦的手在接触到关宏峰的瞬间,又变作透明。无奈地收回手,他跟着关宏峰走过昏暗的一段,意识到自己担心的多余。

 

眼下这位年轻的哥哥,并不怕黑。

 

不知道想到什么,关宏峰停住了脚。翻开的屏幕上荧荧幽光,拇指按在拨号键上犹豫不下,望一眼通讯录上置顶的名字,关宏峰兀自发了会呆,又轻喘出一口白色雾气,把压下手机盖的手机,揣到兜里。

 

置顶的名字,是宏宇。亲昵而不宣于口的,正如现在关宏峰时常唤他的。他此时一揣度关宏峰心思,便知道他那道电话想问一句,宏宇,到家了没有。

 

然而这句话没说出口,就像电话那头另一个抱着电话的大傻子,在忐忑等着电话打来,等着倔强又别扭地说一句,哥,我错了。

 

跟着关宏峰一路到家,插入锁孔里的钥匙咔哒转动,他已是抑不住的激动。这个熟悉的地方,才该是他的家。有关宏峰的地方,才能算家。

 

房间的整体格局并无多大改变,极显眼的不同是,曾经放置着鱼缸的地方,如今陈列着一排装饰用的艺术品。

 

关宏峰作息极为规律,只要没有突发事情,十年如一日的,便如同一张规划好的工序流程图。跟着关宏峰的脚步在屋里走动,关宏峰作出的每一个动作,已让他猜出下一步关宏峰要做什么。

 

转到卧室,扣开颗颗纽扣,一身警服从身上件件脱下,直到肌理分明的身体在他面前袒露。关宏宇木楞着看完全程,生理反应已明显得让他难以忽视。捂着发烫的脸,关宏宇眼望着换上白背心穿着平角裤的关宏峰,迈着修长光洁的腿,一脸平静地从他半透明的身体里穿过。

 

陡然生出一种窥视的羞耻感,他知道,关宏峰即将迈进浴室。如果他有心的话......他已脑补出了浴室中流水透体的活色生香。难以抑制的欲望让他背过身去,他不敢再多迈出一步。梦中的感觉已逼真得快要他疯掉,可他却束着手脚,不敢僭越。

 

流淌溅落在肌肤上的水声,无比清晰地放大到他耳里。声音从耳膜透入,像是攀爬上他神经的蚂蚁,从脊椎里撺掇出一股麻意。

 

抑住翻搅在脑内的欲念,他只能不断地告诫自己,这是梦境......

 

TBC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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